龙虎风雷 发表于 2011-7-21 15:19:18

朱东润先生论书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朱东润先生论书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潘良桢 辑   龙虎风雷 制作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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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朱东润先生像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引    言

   
    朱东润先生是一位文史大家,毕生从事教学与研究,主要领域在古典文学、传记文学,留下了丰厚遗产。书法,在朱先生而言虽然也以细字行楷施之写作,毕竟只是“余事”。但朱先生却一直把这“余事”当作正事来对待,毫不懈怠,毫不马虎。朱先生学书并不早,没有如日下书家自述“幼承庭训”的经历,尽管他在他那个时代亲笔砚很早。实际上他把“学书”与发蒙写字是作了区别的。一个似乎偶然的事件促使朱先生发愿学书,当时他年在弱冠,订下了令不少人咋舌的六十年学习规划,一直坚持到以九十三岁高龄离世。现在,朱先生的书法已与他的文史和传记著作一样为世人所知了,但在很长时期内其影响只限于师友弟子和文史学术圈子,书法界则似不之知。一九九四年初,《中国现代美术全集》中的三卷“书法卷”编纂工作启动,主其事者为当时书协一位负责人,开了新闻发布会广泛征集资料,又公布初拟入选书家名单。事后我在北京看到这份名单,复旦只有先师  王蘧常先生入选,当即写下推荐材料向主编力荐二位已故前辈,在书法界竟尚默默无闻的朱先生即其一。次年恰值朱先生诞生百年纪念,我写了些介绍文章在书法专业报刊发表,书界知者稍多。今言旧事,非晚学之丑表功,实以见朱先生与书法界之间情状之大概耳。或因朱先生主学主业不在此,虽则一生过从接触者不乏擅书之人,他却长与书界保持一段距离。积力久而用功深,更有对中华文化传统的剀切理解,但不以书法为业,处边缘而不涉主流,就有所谓“旁观者清”的优势。“长在事中”却“置身事外”,但凡言及,朱先生词锋犀利直抒己见,常别具只眼而发人深思。据我所见,朱先生似乎没有留下专门论述书法的著作,但是以往读朱先生的著述时而读到论及书法的文字,私以为对学书人确有参考甚至指导意义。久有辑录成集,既备自习亦便人参阅之心,奈久在养疴近又病目,诸事艰难而无力为之,思有年富力强之才俊助我一臂而竟甚难得!近于网络“书法江湖”论坛识得网友龙虎风雷君,面谈之下知其好学能思而切实行事,遂得一理想之合作人并立即着手辑录制作工作。辑录先从论书语最集中的朱先生的自传开始。《朱东润自传》写作始于一九七六年成于一九七八年,虽是朱先生老年所作,因回顾平生而多涉早年所见所闻所思所为,大致可见其书学思想之脉络。其次则录自朱著《八代传叙文学述论》,这是朱先生四十六岁时的关于传记文学的专著,成稿于抗战时期的一九四二年,却到朱先生诞生一百十周年时才考虑出版,二〇〇六年印出。此二书所见朱先生书论较为集中,先行辑集公布,以后发现其余遗漏者,容当增补。选辑主要由我担任,龙虎风雷君繁忙世务之余不辞辛苦,打字整理之外,在必要处又作些背景情况说明文字。此道原委,以为小引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晚学 潘良桢   二〇一一年六月一日于函三楼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第一部分 (辑自《朱东润自传》)


      (1917年时年二十二岁的朱先生在梧州中学任英文教师, 正在此时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促使朱先生立志学书, 自此学书贯穿了朱先生以后一生的七十余年……)   
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我初到梧州的那一年,我的中学老师朱叔子先生死了,这件事使我非常伤感。……他死了以后挽联并不难做,可是我自己写不来,只有请求柱尊(陈柱尊)代写,这是促使我下定决心好好写字的主要原因。
  要搞书法从哪里开始呢?我读过包世臣的《艺舟双楫》、康有为的《广艺舟双楫》,认定必须由篆书入手。我知道篆书是不简单的,要写好必须经过三十年。然后把隶书带起来,又要十年。如此等等,学成一个书法家,总得要六十年。好在我年龄还轻,只要活到八十岁,总有成功的一天。万一活不到八十岁,那只能怪自己没有活够,不能说书法不能成家。
    学篆书从什么地方开始呢?那时一般人都很重视吴昌硕,他临摹的《石鼓文》更得到推重。我搞到石鼓文拓本的影印本,和吴昌硕临摹的石印本,以及他写的对联、立幅之类。我写得越看越不好。1918年夏天回家,看到远房叔叔伯旂叔,他是以长于篆隶得名的。我向他请教,他只说:“要学篆书总得先写《说文》部首啊。”可是这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。
  经过自己的苦心钻研,才知道《说文》部首是要学的,但是这是文字学的途径,不是书法。何绍基论包世臣,认为他不理解横平竖直,我曾把后代书法名家比对一下,从王羲之直到包世臣、何绍基,没有一个是真正横平竖直的,写字总要有个俯仰向背,俯仰向背就不是横平竖直。唯有篆书才真正是横平竖直。
    从这一点入手,回看吴昌硕,几乎每一笔都是倾斜欹侧,完全违反了石鼓和秦汉篆刻的规律,全部以侧媚取态。不但吴昌硕,清末以来直至民国初年的书法家,赵之谦、高邕、天台山农、李瑞清、曾熙,乃至郑孝胥、叶恭绰,没有一个不是以侧媚取态。翁同龢、张謇不是侧媚而是庸俗。
    学吴昌硕是走错了路,但改正也还不难,我下定决心从《琅邪刻石》入手。《琅邪》的字不多,我再学习《峄山刻石》、《会稽刻石》。《峄山》、《会稽》是传刻的,但是规模还在,从《琅邪刻石》取神,总还可以得个大概。六十年学习的规划已定,我就决心逐步完成,不去和柱尊商量,也不向伯旂叔请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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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(朱东润先生临《琅琊石刻》)

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 (1919年, 朱先生在南通师范学校兼课, 同事中有后来成为吴昌硕门人的书画家王个簃。)

        有图画教师王个簃,后来我到上海教书的时候,遇见多次,那时他在上海画院,因为是吴昌硕的学生,有一些声名。我对吴昌硕的书法是不以为然的,但是对于他的画,因为自己不能画,所以没有意见。   

       (1919年,南通师范学校任教期间, 朱先生谈到自己学书的情况。)

         那时我正在学篆书,主要是走李斯、李阳冰的道路,总觉得只有二李才是真正的大家。对于近代书法家,我推崇钱坫、杨沂孙。我很重视邓石如,不但他的书法值得推重,他的人品也是不同凡俗,可是我总觉得他是由隶入篆,雄强有余,温厚不足,这可能是我的一偏之见,不一定正确。陈效韩是两江师范毕业的,那座学校的校长是李瑞清,别号清道人,是以篆书和北魏名家出名的。效韩说起李瑞清的大篆,在一直一横相交的所在,经常在落笔以后,中间停顿一下,待墨色滃开,再行接下,这样相交之处墨色成为小围,便得到金文的神似。神似哪能说不是神似,但是这就把书写和浇铸混同起来,我总有些不很同意。
  除了自己苦学以外,我还从师范的黄睪吾、中学的石又新领会一些书写的方法。睪吾是临摹《西狭颂》和《华山碑》的,因此下笔雄强,厚重,可惜不足四十岁就去世了,没有来得及完成隶书方面的工力。又新是写《书谱》的,很熟练,但是结字太扁,没有考虑到唐人结体是从六朝来的,结体略长,直到宋代以后,结体才开始扁平。不但如此,即如汉隶,初看是略扁了,但是只要我们从计白当黑的原则考虑,那么汉隶的结体,实际还是略长。以汉人遗简考之,是确然可信的。唐宋之间是一条界线,唐以上,结体以长为主;宋以下,结体以扁为主。翁方纲的结体,不论大小,都觉得略长,这正是他的朴茂所在。
    但是我的本分工作不是书法而是教书,所以我必须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怎样把英文教好,特别是把师范生的英文教好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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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(朱先生于三十年代 )

       (1930年春天, 朱先生在武汉大学任教英文, 课余游览,  留心书迹, 自有见解。)    
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那天我们在山坳里走了大半天,最后直到正南方向,卓刀泉古寺,在山僧那里饮茶休息。进得山门,迎面一块匾额,“卓刀古迹”四个字,写得非常挺秀,大约是出于名家手笔。本来书法家对于横匾最难安排,入手三字笔划简单,最后一字非常复杂,要写得那么停匀,使人少者不觉其枯,多者不厌其繁,实在非大手笔莫办。可惜没有署名,不知是哪一位的作品。安庆城的“枞阳门”三字,包世臣曾经叹其卓绝,我对“卓刀古迹”四字抱有同样感想。四十余年了,时代变了,卓刀泉的古庙早该没有了,但是我很怀念这四个字的书法成就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 (1930年, 朱先生收到家信, 得知总角之交的表兄李仁溥去世,回忆起当年共同探讨书法的往事。)

       (和仁溥哥)最经常的话题是书法。在这方面,仁溥哥比我聪明多了,学颜就像颜,学柳就像柳。我可不同了,我在临摹方面能力差,常常仁溥哥三五月学成的事情,我学了一年半载还没有找到门路。家乡近代的书法家可以特别提出的是陈潮(字东之),和我的族伯父朱铭盘(字曼君)。东之先生长于篆书,大力纵横;曼君伯父长于行楷,才华四溢。对此我们的看法也是完全一致,但是求学的道路是不一样的。仁溥哥是由行楷入手的,因此他的成就也早。我自己认定是笨,我一定要从篆书入手。到了三十五岁前后,仁溥哥已经由行楷进入分书,我也由秦篆而入汉隶,这就是说我们已找到一条共同道路了。后来我在仁溥哥的祭文中说:“惟子于书,真行挺秀,我拙不能,竭蹶篆籀,溯之沿之,乃会于中,握手相视,两汉西东。”这是切实的叙述。


        (1938年12月抗日战事已起,朱先生为应聘武汉大学教职事滞留上海,看老同学陈柱尊书展有感。)

         柱尊这个人才气是有的,就是有些不修边幅,目空一切。四壁展出的多半是用毛公鼎、盂鼎、散氏盘、石鼓的笔法写的屏、联、堂、条,看得实在不耐烦,我自己在家里,有时因为亲友的要求,他们动辄就是四条篆书屏幅,实在是干不了的时候,我也替他们这样写过,真是满目龙蛇,不晓得是什么,看到柱尊的作品,只有下定决心,从此不再为人写这一类的东西。

[ 本帖最后由 龙虎风雷 于 2011-12-20 14:31 编辑 ]

龙虎风雷 发表于 2011-7-21 15:23:28

    (1939年秋,时武汉大学迁四川乐山文庙,留意所见横匾的写法。)

      我到文庙后,正在那里琢磨横匾上的“贤关”二字,尽管每笔都写得很好,但是整个看来,非常的不相称。我想到前人所说的计白当黑这一句,大约因为“关”字写得散开一些,没有把四围的一圈地位留下来,结果是觉得“关”字太大,和“贤”字拉不平,这就造成姿态的不平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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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(1951年朱先生书《篆书对联》)
     

        (1960年2月朱先生见黄帝陵碑,触动关于不同用途宜用何种字体的思考。)
   
       (我)去看了黄帝陵墓,一丈八九尺的大碑,由郭沫若题了飞扬的草书,我觉得和黄帝祠前题的新魏体一样,书法不妨有此一格,但在这古代的陵墓面前,不够严肃。要是能用篆书,那会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。

        (1961年,朱先生任教复旦大学,谈到上海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,评论几位海上名家兼及几件名迹,都别有所会可发人思。)

     1961年1月,我参加了一项社会活动。在上海中国画院的带头下,筹备书法研究会。通过会员一百零七人。4月8日正式成立,沈尹默为主任委员,郭绍虞、潘伯鹰为副主任委员,我也是委员之一。沈尹默在抗战以前已经很有名了,帖学方面确实工夫很深,所作径寸行书,优入能品,但是由于高度近视,一二尺以外不能辨人。他说,他的写字完全凭肌肉运动,自己看不清楚。对于垂暮的艺术家,我们只能舍短取长,不能以他的榜书断他的优劣了。郭绍虞写的馆阁体,是承平时代的翰林字。潘伯鹰也是一位帖学家,但是眼界很高,有气魄,就六十年代的作品而论,比沈尹默高出一筹,所著《中国书法概论》,虽然在某些观点上我与他意见不同,但是确实是一本有实用价值的作品。除了这三位以外,如陈文无的铁线篆,顾廷龙的金文,都可称为名家,其余都是所谓我辈之作。周谷城在民主党派中很活跃,因此书法研究会也拉他入会,作品大约和南京的胡光炜类似而不如其成熟。最有意味的是华东局书记魏文伯,这一位以诗书自称。文艺会堂成立后把他的作品“实事求是”四字高高悬起。他曾把他的诗给刘大杰看,大杰说:“你的作品太好了,唐人中也少有,将来的文学史中一定少不得的。”及至魏文伯去后,大杰和人说:“魏文伯的作品真是不通。”大杰的文笔是光彩夺目的,诗要差一些,但是对魏文伯的评论,即使不够含蓄,还是有所认识的。
    对于书法,我一向认为必须自篆书入手,尤其推重二李,要从二李之中求变化。这是我在1961年的看法。近年依然认为如此,至于二李,特别推重李斯的《琅邪刻石》、李阳冰的《滑台新驿记》。《峄山刻石》、《会稽刻石》都是假的,只可作为初学入门之用。《城隍庙碑》、《谦卦刻石》是真的,但是或板滞,或取巧,皆不能学。最近我特别爱重李邕的《云麾将军李思训碑》和孙过庭的《书谱》,尤其是《书谱》,真令人百读不厌。我从笔画以外更感到章法的重要,篆隶的凝重远过真草,但只能看到个体的字法和整个的篇法,轻易摸不到章法,《李思训碑》的章法可以看到一些,但是还不如《书谱》。在看到珂罗版《书谱》以后,对于章法才能有一些具体的认识。我在今天只能达到这个境界,在1961年那就更不行了。书法研究会征求作品的时候,我写了四条篆书屏子,曾在上海和北京展出,据说也到过日本。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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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(1975年冬朱先生临《书谱》)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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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(1975年冬朱先生临《云麾将军碑》)

     (1961年4月朱先生自北京开会返沪, 虽然教学科研任务繁重,犹忙里偷闲不废钻研书法。)

     我在篆书隶书方面稍为知道一些,但是对于行草知道得还很肤浅,这一天得空,我把黄山谷大书的《幽兰赋》悬到壁间,仔细地欣赏,确实得益不浅。

       (1962年, 朱先生开始主攻草书, 并由《袁安碑》深悟书法演变之关键。)

       我在篆书、隶书、行楷方面有了一些认识,这时才在三项以外,开始学习草书,每天把四体书都要学一遍,这是我的课外活动。 在篆书方面,研究生周启成送我一幅裱过的《袁安碑》,确实是初印的精品。本来从秦碑到《天发神谶》、《国山碑》,中间脱了一大节,虽然有《少室刻石》、《开母刻石》,但是已经模糊了,我所看到的只是剪贴本,看不到原刻的真迹。《袁安碑》虽然只是第二世纪末年的作品,确实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。这块碑石是前清末年出土的,碑中有四个洞,是古代系着牺牲品的遗迹,碑的最初作用,在这里都能看到。这一块碑,在1966年丧失了,据说后来又经找到,为国家收购。希望能够好好地保存, 作为古代文献的证物。  

   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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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(朱先生在复旦寓所内工作)

       (1962年9月, 朱先生与林庚、冯沅君教授讨论培养中国古典文学史研究生的问题, 意见不一。 朱先生认为中文系的学生不能只知道中国文学和语言, 同时还应知道外国文学和语言, 并用书法作比喻。)

       就学习书法作一个比拟,我们总想在行草方面做出一定的成绩,而平常日用也必然是以行草为主,但是学习书法,必须由篆隶入手。学习篆隶的目的不是为了篆隶而是为了行草。除了吴昌硕一派以外,学篆书的没有不追求平正的。学隶书的如伊秉绶、邓完白也没有不追求厚重的。既能平正厚重,那么在行草方面一经落笔必然是平稳妥帖的,不求工而自工。从另一方面讲,没有篆隶的工力,只知道为行草而行草,那时必然走上横斜欹侧的道路,从书法艺术看,是不足为法的。

       (1963年5月, 朱先生应安徽大学邀请赴讲学半月,参观安徽省博物馆,细看邓石如墨迹,日有所会而夜有所梦。)

       我的业余时间,主要是搞书法。虽然在抗战中和解放初期,由于生活不安定,不免有些断断续续的情况,但是大体上是坚持下来了。在篆隶方面多少有些认识,但是在行草方面还是很生疏。在合肥期间曾到博物馆,看到邓石如的隶书大屏八幅,四体书四幅,真感到无限钦服。 7月22日夜里梦到邓石如,长须,态度和蔼,我连忙把自己写的字请石如指教。他披阅了一些,然后提出“中锋平铺,万毫齐力”八个字,再三为我指教,又提笔写了一些。他写的行书和草书,笔笔中锋,是轻易不能看到的。
    当然梦只是一种幻觉,邓石如不可能因为我向学热切而出现。但是由于我专心向学,在梦中幻出一位邓石如来还是可能的。行书草书不难于飘逸而难于沉着,这个看法平时我是有一些觉悟,因此梦中出现了邓石如,他为我提出这八个字,完全不是意外。这不是邓石如教我,而是我的潜意识在那里给我自己指导。 所以邓石如的入梦是一种幻觉, 而八个字的指导, 却是切实的认识。

   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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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(朱先生临写《邓石如隶书谦卦》)

[ 本帖最后由 龙虎风雷 于 2011-7-21 16:42 编辑 ]

龙虎风雷 发表于 2011-7-21 15:31:00

   (1965年, 特殊时期朱先生对《兰亭集序》的看法。)

         7月22日晚间,天气很闷热,校党委在工会召集老教师开了西瓜会。大家都到了。那时科学院长郭沫若对于兰亭的考证正在发表,他不但否定了《兰亭集序》的艺术价值,而且否定了《兰亭集序》这篇作品。他用很多证据证明王羲之没有写这篇作品。郭院长在考证方面有独到之处,但是不容许别人怀疑他的观点。这就有些不够恕道了。在那晚西瓜会上,尽管大家知道我们所看到的各种各样的《兰亭集序》,都出于唐人的摹本,但是没有任何人否定《兰亭集序》是王羲之的作品。不久以后,影印的冯承素的摹本出版了,以后虞世南、褚遂良、冯承素三人的摹本也出版了,但是我还是爱好冯承素的摹本。

        (1966年,“文革”中朱先生被责令粉刷墙壁“劳动改造”,此等境遇竟也悟及学书而能控笔则对付brush自不在话下。)

       (粉刷的)事情说来简单,但是没有结束。粉过以后还要划线,要在离地面上一尺多的地方划横线,划歪了不行,要涂过重划。这时我写篆书的锻炼派到用场了,因为划线划得平,即使偶尔有歪曲,也容易发现,容易改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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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(朱先生行书横幅)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第二部分  (辑自《八代传叙文学述论》)

    汉魏六朝的时代是不定的,动荡的。社会上充满了壮盛的气息,没有一定的类型,一定的标格。一切的人都是自由地发展。传叙家所看到的,到处都是真性底流露,所以在叙述方面,容易有较好的成就。正和书法一样,唐有虞褚颜柳,宋有苏黄米蔡,这样便成为定格了;两汉的分书,北魏的楷隶,没有一定的格式,但汉代断垣残壁的遗简,北魏穷乡儿女的造像记,尽管长短纵横,不中款式,常常引起后人底歆羡。

    古代的碑只是一种没有文字的标识。《仪礼•聘礼》:“上当碑,南陈。”郑注:“宫必有碑, 所以识日景、引阴阳也。 凡碑, 引物者,宗庙则丽牲焉,以取毛血。其材, 宗庙以石, 窆用木。”《礼记•檀弓》:“公室丰碑,三家视桓楹。”郑注:“丰碑,斲大木为之,形如石碑。”这是古代的情形。《史记•秦始皇本纪》称上邹峄山刻石,上泰山刻石,作琅邪台刻石,登芝罘刻石,刻碣石门,上会稽祭大禹,望于南海而立石。琅邪、芝罘、碣石三处,只说刻石;峄山、泰山、会稽三处,都有立石底纪载。立石刻辞,这是碑铭文字底原始。始皇时代,虽然没有碑铭底字样,但是刻石底风气,已经盛行,史称始皇三十六年,“有坠星下东郡,至地为石,黔首或刻其石曰:‘始皇帝死而地分。’”便是一例。前汉刻石底纪载不多,后汉便大盛了。祀三公山有碑,嵩岳太室石阙有铭,洛阳桥柱有铭,而巴蜀一带纪念开道之碑尤盛。一则交通困难,所以凿山通道,最值得纪念;二则蜀中石质不甚坚硬,易于雕琢; 三则经过前汉一代的作育,人材特盛:因此纪念开道之碑就多了。 最古的是建武中元二年蜀郡太守何君阁道碑, 其后永平九年有鄐君开褒斜道摩崖刻石,永元六年有郫县摩崖刻石,永元八年有夹江县摩崖刻石,有南安长王君平乡道碑。刻石的风气大开,其中有些无主名的,如郫县、夹江县摩崖刻石。有些有主名的。如何君、鄐君、王君诸碑是。再由有主名的刻石,进而于其人生前称颂其他的功德,则有永和二年敦煌太守裴岑纪功碑,或于其人身后称颂一般的功德,则有永建三年国三老袁良碑。以上诸文皆见《全后汉文》卷九十七、卷九十八。至此碑铭文才算正式成立。

    整个的汉代,公府画狠发展,直到吴人曹不兴,才算有成名的画家。书法也是如此,秦碑固然狠古,但是指为李斯所书,乃是后人底错误。碑中也言隗状、杨樛诸人,为什么定是李斯呢?真真以书法得名,乃是东汉末年的蔡邕。可知从不觉走上自觉,正是文学或一切艺术必然的过程。

      【原书后记言:整理时尽量保存原稿的面貌,……, 如按照当时习惯使用的狠(很)、底(的)等, 也都仍予保留。】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第三部分   (题跋、书信)


     安国本《泰山刻石》一百六十五字,雄浑充实,古今第一。握管临摹,未能有得。易生兄藏之箧衍,不必示人也。   东润。 (朱先生临《泰山刻石》跋)

     早熟者倘若沉溺于已经取得的成就,在自己划定的圈子中打转,便可能止步不前;倘若以开放的眼光,进取的精神,对待自己的专业,便可能继续前进。 (朱先生致学生书信片段)




[ 本帖最后由 龙虎风雷 于 2011-7-21 16:43 编辑 ]

都市野狐禅 发表于 2011-7-24 00:37:48

:ok good good good

文利 发表于 2011-7-25 16:08:47

先生的隶书




网上搜到的,不知真假如何?

[ 本帖最后由 文利 于 2011-7-25 18:19 编辑 ]

平羌月 发表于 2011-7-25 16:39:11

不晓得陈尚君先生玩书法吗?哈哈
像朱先生这样的人今天真是难寻了.现在靠brush涂抹乞食的一般多爱写错别字,而靠学术乞食的一般都不会拿brush

平羌月 发表于 2011-7-25 16:41:18

连两天看〈陈垣书信集》增补本,里面增加了不少家书,家书部分不少文字都是陈垣教诲他儿子陈约怎么习书的,把这些文字辑佚出来,编个《陈垣论书》,倒是有趣

潘良桢 发表于 2011-7-25 17:11:34

原帖由 文利 于 2011-7-25 16:08 发表 http://www.sf108.com/bbs/images/common/back.gif
先生的隶书
不真。

潘良桢 发表于 2011-7-25 17:31:34

原帖由 平羌月 于 2011-7-25 16:41 发表 http://www.sf108.com/bbs/images/common/back.gif
连两天看〈陈垣书信集》增补本,里面增加了不少家书,家书部分不少文字都是陈垣教诲他儿子陈约怎么习书的,把这些文字辑佚出来,编个《陈垣论书》,倒是有趣
谢谢足下关注!:baoquan

这是很值得做的事,
要有“傻人”肯做的有益的“傻事”。

无为轩主人 发表于 2011-9-24 18:22:46

收下学习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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